▲ 雪后（绝版木刻）50×70厘米 2016年 李彦鹏
布莱士·帕斯卡是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哲学家、散文家，在写了液体平衡、空气的重量和密度等方向的论文后，自1655年隐居修道院，写下著名的《思想录》，与培根的《论人生》、蒙田的随笔集共同形成影响人类文明的重要思想，他说过：“所有的人都知道给生命以时光，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给时光以生命，而后者也因而构成了我们的灵魂高度。”我想版画家李彦鹏正是这极少数人之一。
李彦鹏不但用版画的艺术语言表述了时光的生命，也刻写了自己的生命，他在他所面对的客观事物中所寓意、所寄望、所表现的，正是他生命中最为真实的，李彦鹏的版画并不只是些单纯的山塬土崮、树木羊群，他刀下的形象载体不过是叙述的符号与过程，他要讲的故事是要通过叙事性表述，将客观见到的所有，转化为主观思考的过程，而不是见到即识到。实际上，在李彦鹏的思考过程中，通过再次疏通事件逻辑，再次组合关系，看到的事才滿足了他表现的条件，成为他脱离再现而进入表现的事实，是他人为造成的从客观到主观的位移事实。因此凡是进入他的画面的，都不是看到的事实，都是经过从眼到手再从手到眼，从客到主再从主到客的过程，具象与抽象，写实与写虚，这个过程既是他认识的过程，也让他的表现成为可能，他看似不断的再现和重复，正是他一直不停的探索与追寻，再苦再累，于他也乐此不疲。
思想的进步不是靠作品的量化可以说清，越到后来，李彦鹏对外界的在意度越小，更加回归画画的初心，不再受困于外界的评价。他认为画画就是画画，不只是为了成名，更不是单纯为了谋利，画画是不断从意识到自我再到认识自我，从否定到肯定，再去追求否定的连续不断的人生过程。他更在意自己对自己作品的满意度，注重自我意识与他人意识的区别，从创作关系上来看，他对自己作品的评价和任何人无关，做到超然物外，追求内心的、个人意识的极致体验。从这一层面上来说，作为个人的艺术行为，绘画作品只对画家个人负责，如果有人，甚至许多人因绘画作品而有所触动、有所感悟，实际触动感悟的是意识，画家创作的结果和观者看画的收获只证明了李彦鹏个人意识的存在，不代表两者意识的相同。
画画常常依赖意识，在画面中去揣摩意识，在表现里去肯定意识，做不了的也常常因为想不到，想不到也当然没画成，意识前端是敏感，中间是觉悟，结果是抓捕。宁可错抓不能错失。画家的经验常常是对意识的弹压，一次又一次的压制，唯恐被意识颠覆，越是被肯定，越是相信经验，肯定的人越多，意识的“我”越少，肯定到一定数量时，“我”就再也遍寻无着，在这一过程中，不免有些画家被自我规训，李彦鹏却一直是警醒清醒的，他对自我的判断一直是不虚枉不浪漫，“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如果用一种动物形容画家，我私下里是把李彦鹏当老虎的，因为老虎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也不参与虎胆虎骨虎皮的交易，它只专注自己的真实感受，自洽于舒服，自乐于捕获，自觉于吃饱，自得于睡好，以一己之美度美美与共，所以不跑不嚎不悲不喜，一切都随心所欲，一切都自得其乐。老虎的占山为王不是自吹自擂的结果，不是歌功颂德的捧场，不是造势作秀的努力，而是它出于生理需要，一口一口吃出来的。我们翻看李彦鹏的许多作品时，老虎就趴在那。
李彦鹏用自己的主观去表现客观，用自己的审美去表现画面，用自己的思考去精粹人生，这样的人生也是无法量化的，对一个画家最高的评价是品质好，人品画质，或者，画品人质。
（作者系清华美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