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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殇》

           忆起老师总是有些伤感,这大概是那个年代大部分知识分子难逃的宿命吧。

             我有两位老师,一位是中学美术老师丁先生,一位是我的国画老师段无染先生。段先生在文革的冲击中不幸去世......丁老师得以长寿,但有些老年痴呆。想起这些便悲从心来,酸酸的不能自已。

             前些时曾去探望他,看起来身体还可以,目光凝滞,往事都已忘记,所幸还能叫出我的名字,这让我非常感动。子女们虽然都很孝顺,但谈起父亲来无不幽怨,抱怨他一生的心血都交给了学校和学生,太不顾家,特级教师工资不低,但家中少有积蓄,对自己的儿女关心很少。他经常自己掏钱买教具,带学生去写生,简直是“公私不分”。

             面对他儿女我感到很愧疚,我们是受益者,但又无以回报。丁老师是个非常有事业心的人,对我们这些爱画画的同学期望值很高,希望我们个个都有出息,最好是能考上中央美院或是河北美院(天津美院前身)。其实这帮十四、五岁的孩子,大部分是胸无大志的淘气包,可是没少让先生操心。尤其是画石膏像写生,我们总是趁他不在时逃到操场去玩,然后被他一个个捉回来摁在椅子上,接着画......六三年夏天他带着五个同学去北京写生。每人只交六元钱,在北京一共玩了六天,现在想来,六元钱连交通费都不够,大部分开销都是丁老师出的。我们大多数人是第一次来北京,可让老师没少操心。他向一只尽职的老母鸡带着一帮淘气的小鸡,生怕他们磕着、碰着或是走丢。那次他带我们去了新落成的中国美术馆,参观了里面的藏品和钱松喦山水画展,我们还去了徐悲鸿纪念馆,接待我们的是馆长廖静文女士,印象中她个头不高梳着长长的双辫,不过三十几岁。最令人难忘的是她带我们拜访了北京的著名画家“湖社”画会的元老惠孝同先生。那是我第一次进到画家的画室,像进了朝拜的圣殿一样。那次去北京还游了故宫、北海、颐和园、香山画了很多写生。回来后还合作了长卷画《天安门广场》和《中国美术馆》。装裱后参加了市里的展览。据说这两幅作品一直在河西教育局收藏。

             文革前的“社教”中丁老师遭到了批判,其罪名是让建平画了一幅二胡演奏家刘天华的画像挂在音乐教室里。美工组的同学们很是义愤,为丁老师鸣不平想找那些左的可恨的先生们辩论,但被先生压下了。他默默的承受着没有一句怨言和为自己争辩的话。几十年过去了,想起往事,便觉得老师为我们付出的很多,得到的很少。

             我和段先生的结识是在一九六四年,到我参军离开不到两年的时间,和先生相识相处虽然时间不长,但先生对我的影响可以说是终生的。他学识渊博,做人谦恭大度,待人和蔼可亲,一直是我一生学习的榜样。

             先生为安徽萧县人,早年即以诗文书画蜚声南京徐州一带,所著《虹庐受学札记》被公认为与其师弟王伯敏《黄宾虹画语录》并为传灯者。受其姑父近代书法大家张伯英之教于书法及古文研习颇深,先生在文学方面的研究是受其姑父当代史学家谢国祯的影响。进而先生又钻研金石考据、版本目录之学。先生所著《汉画》是建国后少有的艺术论著,成了后来不少研究汉画学者的资料书。除《汉画》外先生尚有著作:《沈石田研究》、《文征明年谱》、《汉画所见事物考》等,还有一些待出版的文稿文革中毁于一炬,与先生文字交者多为名流硕儒,除恩师黄宾虹外约略而记尚有近代诗人陈玉谷,南京大学教授陈中凡,香港大公报记者陈凡先生及民主人士陈叙通老人。先生在津蛰居期间,卧病在床十数年间常来槐屋相聚者有呼延夜泊(王学仲)、华非、李骆公、梁崎、刘止庸诸先生。先生的画室槐屋更是青年美术爱好者的课堂与圣地。

             先生早年读书之余酷爱绘画。一九三零年考入上海美专西画科,受业于颜文梁、潘天寿、关良、倪贻德诸先生,毕业后先后在青岛、徐州、南京等地举办了个人油画展。一九三六年到北京荣宝斋挂笔单卖画自立。后经张伯英、谢国祯介绍受业于宾虹老先生,不离左右,后因生活计流寓南京、天津、北京,最后定居天津。

             我与先生交往的时间里,先生虽未教我具体的绘画技巧,但他为我开启一扇进入绘画艺术殿堂的大门。在他那里见到了只有去博物馆才能见到的艺术藏品。在他的指导下我读了汤垢的《画鉴》;谢赫的《六法论》;荆浩的《笔法记》谢赫、姚最的《古画品录》、《续画品录》;吕凤子的《中国画法研究》。虽然艰涩难懂但仍有所领悟。我和先生分别是在文革前的一九六五年秋天。我应征入伍,先生为我画了两张小品作为临别纪念。不想一去便为永诀。

             先生在文革期间受到冲击。大量的收藏,图书资料及未完成的手稿被付之一炬,抄家揪斗使先生病弱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最终在一九六九年政治严冬中溘然离世......先生是个文人,一个游走于中国文化精神世界的人,他用自己的汗水和知识换取自己生存的权力,他不招惹任何人,也不亏欠任何人,可造化竟然是这样的不公。先生至死未发一句怨言,他只是默默的承受着。想起来便觉凄凉,十几年过去了仍不能释怀。

             先生在临终前的病榻上用棉杆蘸着墨画了很多张八厘米见方的小画。画作是我后来见到的,一见小画令人肃然,那小小的纸片承载着如此巨大的世界,忽而高山巨石;忽而浓云滚滚;忽而秋水浩渺;忽而败草连天,一派萧索荒寒之景......我透过画面读出了先生的心。一个热爱艺术的人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那一刻倾诉着对故国山河的深深眷恋及对凄婉人生无限慨叹之情,这些绝笔之作可以看作是对人生对自然对艺术难以割舍的诀别,是一曲用画笔弹奏的绝世的《广陵散》这是我见到的最震撼人的艺术作品。

             随着年龄的增加和对艺术的认识的不断成熟,先生在我心中越来沉重起来。总想做点什么回报先生,也想让更多人了解品格高洁的先生,于是便有了无染及弟子的画展及几次《无染弟子四人中国画展》以及尚在孕育中的关于介绍无染先生生平作品及事迹的书。作为树叶对根的回报,我和师友们将不断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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